第四章 失眠的海棠(4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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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好。你现在在哪儿,不会是又碰巧路过巴黎吧?”
  只要琥珀在巴黎,许维哲到欧洲演出就都会先到巴黎看望琥珀,虽然停留的时间不长。有时只是给她带一杯咖啡,两人就在街边散散步;有时是几个水果,两人坐在车里嗅着果香聊聊音乐;也有时是一盆小绿植,路边买的那种,非常简陋的花盆,绿植也不是娇气的品种,不记得浇水也能活下去。每次见面,他都对琥珀说,刚好路过,顺便来看你。仿佛生怕她有什么压力。
  琥珀的父亲中文比她好,说他们这种相处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很难得。她很喜欢这种形容。
  职业演奏家的生活其实很单调,没有什么机会和同龄人做朋友。如果恰巧碰上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又可能会因为抢占资源而做不成朋友。琥珀能与许维哲做朋友,很多人觉得最大的原因是两个人一个弹钢琴,一个拉小提琴,不存在竞争。
  事实是,和许维哲在一起,琥珀很放松。在别人面前,她是小提琴女神琥珀,但在许维哲面前,她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不用担心会不会说错话、做错事,也不用担心会不会丢脸,会不会影响形象,就像和家人在一起一样自在。这是一种别人给予不了的踏实和安全感。很奇怪,其实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少。
  许维哲今年的演出比去年多了不少。格莱美奖里有关古典音乐的几大奖项,虽然权威性有待考量,但是却代表了市场号召力。琥珀拿过一次格莱美最佳古典器乐独奏奖。每次颁奖典礼结束后,演出商们就会排出一串名单,其中有一个“二十五岁至三十岁最具商业价值的古典音乐演奏家前三十名”,只要在其中占上一席,至少五年内是不会被市场淘汰的。但也不能就此高枕无忧,毕竟每年总会冒出一两个奇葩惊艳古典乐界。琥珀一直上不了榜,因为她的年龄达不到。许维哲今年的排名比去年上升了六名,排在第十六名,资源自然就好了起来。这个成绩和他的勤奋分不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换了经纪人。
  从前他的经纪人是他的母亲周晖。她保养得还不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琥珀喜欢许维哲,但不喜欢周晖。周晖对许维哲非常严厉,什么都要管。在她说话时,许维哲是不可以插嘴的。琥珀每次见到她,她都在漫天地发名片,希望别人能给许维哲一个合作的机会。怀特先生手里至少有五张她的名片。琥珀有点嫌她烦。怀特先生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单身母亲把孩子拉扯成这样不容易。是的,许维哲没有父亲,不知是父母离异,还是父亲已经过世,他很少提起,那应该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周晖一直没有再婚,可能正因为这样,许维哲才特别听母亲的话,很少让她失望。许维哲以前的演出机会少,周晖还能勉强胜任经纪人的职务,随着许维哲的名气大起来,她感到越来越吃力,只得让许维哲的签约公司找了个专业经纪人,她自己则退居二线,专心负责许维哲的生活起居。新经纪人叫凯尔,能力很强,带过好几位演奏家,在欧洲的人脉也广。这不,许维哲就忙起来了,再不用箱子里装着几十首协奏曲,巴巴地等着一个替补的机会。
  许维哲说:“我在波士顿,再过一小时,上台演奏李斯特的《钟》。”
  琥珀在心里算了下时差,波士顿那边现在应该是傍晚,音乐会即将开始。
  “又炫技啊!”她并不赞成。这首曲子是根据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改编的。帕格尼尼的作品,本身就有点癫狂,特爱炫耀。李斯特在这基础上,又加了高难度的辉煌华丽的段落,里面有带旋律声部的颤音、高速下右手八度和弦进行与左手八度远距离大跳进行等,几乎超越了一般钢琴家的能力极限,但观众会听得很爽。这是李斯特众多钢琴作品里在音乐会上被演奏得最多的一首,只要发挥正常,都会引起轰动。凯尔刚为许维哲打开美国市场,演奏这首曲子,很能证明他的实力。但经常弹奏这首曲子,对手指的伤害会很大。
  “是呀,炫一把,他们想听呢!不过,‘安可曲’的时候,我会演奏肖邦的《英雄》。”
  “也是他们想听的?”
  “不,是我想弹的,我想让他们知道我是个什么作品都能驾驭的钢琴家。” 许维哲笑道,有点自嘲的意思。
  “美国的观众情感很外露的,当心回不了伦敦。”许维哲是在伦敦皇家音乐学院进修的钢琴,第一次演出是在伦敦的巴比肯音乐厅,周晖有点迷信,觉得伦敦是许维哲的福地,现在把家也安在那儿。
  “是有一点担心,这才第二站,鲜花已经把过道都堵住了。”
  “太好了。”琥珀替许维哲开心,这代表许维哲已经被美国的观众认可。一张新面孔,即使宣传得再好,还得看现场音乐会的表现。
  “这下我也有点信心了,接下来,我可以考虑回国发展。我的根毕竟在中国,而中国古典音乐市场是现在世界上最大的市场。别人接二连三地去中国开音乐会,我作为中国本土钢琴家,怎么能落后呢?本来这次维乐去中国演出,凯尔想为我争取合作的机会,作为我在中国的正式登场演出。本已经差不多成功了,结果在最后,指挥梅耶大师选择了别人。”许维哲很是失落,“我还想着能去华音看看你,尽点地主之谊呢,现在,只能再等等了,希望在你回巴黎前能够成行。抱歉,都在说我的事,也没问下你,在华音过得怎样?一直忙着准备美国的演出,也没和你联系,还是凯尔告诉我你去华音进修的。我很吃惊,但想想也不意外。这些年,你步履不停,弦总是紧绷着,确实需要停下来休息、充电,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和一个懂你的人说话,是一种减压;和一个在意你的人说话,是一种快乐;而和一个他讨厌你你也讨厌他的人说话,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折磨。所以,她和许维哲是朋友,和盛骅只能是……仇敌。
  “我刚到,对华音不好评价,啊对了,校园很美。”
  许维哲笑了:“华城寸土寸金,华音位于最繁华的市中心,不仅美,还很奢侈。”
  琥珀淡淡道:“还好吧!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地段也不差,伯克利、汉诺威、柯蒂斯也没建在荒野上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许维哲是个非常自律的人,演出前,他是绝不会和人煲电话粥的,除非有重要的事。
  “安慰你啊!”许维哲直白道。
  “我怎么了?”琥珀直眨眼睛。
  “你今年取消的几个演出合作,他们都找了莎丽·张来替补。有些乐评家说话很难听,你别放在心上。”
  找的莎丽·张呀,看来她是真准备搞模仿秀。那些乐评家能说什么,不过是“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还有中国人爱讲的“长江后浪推前浪”罢了。
  “不是她,也会是别人。谁还没做过替补啊,演奏家都是从替补开始职业生涯的。”
  许维哲被她逗乐了:“你是吗?幸运的女孩儿,你的起点,就已是别人的顶点。”
  有一点点的灼痛从琥珀的心尖闪过,她的情绪突然一落千丈。
  “怎么了?”许维哲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琥珀的心情。
  “没有,就是没什么劲儿。”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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