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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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她缓缓地摇着头,仿佛都不愿相信徐循竟然是这样的人,又辛苦地抬起头来,去看郕王,不过郕王的座位已经空了,他起身行礼以后,身形被屏风遮挡,却是再难以和太后有眼神交流。
  “好、好……”她喃喃道,“好……”
  声音虽微弱,但情绪却是不容分辨的,明显是要说出些气话来了。说不定就是要在大殿上呵斥郕王,将嫡母和儿子的情分都给扯破,也是难说的事。
  徐循只是凝视太后,等她说话,却是没有半点阻止她的想法。
  现在就是太后破口大骂,又有什么用?局势如此,现在的郕王,做的就是独门生意!不想江山倾倒,那就只能接受他的开价。郕王已经把自己的价码开得清楚明白:要么不用,若要用他,就得全盘支持,临危受命,用过就丢这样的事,他郕王是不会接受的。要是不愿意,那也没事,大家一拍两散,他郕王第一个拥立皇长子即位,看你们怎么奉着襁褓间的小皇帝,领着朝中这些落选之辈,和那几万老弱病残,去迎战几百里外兵强马壮,刚抢了国朝中军辎重的瓦剌人!
  郕王给自己挑选的位置,是可进可退,话也说得明白,若是大臣册立了皇长子,将来凭借他不肯登基,请皇长子继位的表态,皇长子就不能拿他怎么样。他要有私心,大可此时登位,然后害死皇长子,大家干净。——他没什么可担心的,怎么选都是他赢。即使城破,他也少不得是第一批南迁的人选。失土之罪也落不到他头上。
  但大臣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是要做事的,选郕王,立刻就有长君,宫里有主心骨,即使他什么事也做不了,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有他的明确支持,朝臣就可以压下反对派的声音,开始做事。若是册立皇长子,倒是名正言顺了,可接下来该怎么办?谁来做主?谁都无法服众!太后又是这个样子了,还能管什么用?宫里倒是还有太妃和皇后,可太妃是郕王之母,皇后性情又软弱得很……
  大臣们没得选了,但支持郕王世系完全取代如今先皇一脉,这毕竟是违反正统!对嫡长的拥护,是写入天下人血脉中的法则,你说现在要是郕王疾言厉色迫他们让步那倒也罢了,还可推说是郕王强势,找些托词,可郕王却是摆明车马要他们来承担拥立自己的责任——是精得连一点麻烦都不愿揽啊!
  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没人做,一旦出面为郕王代位的决定撑腰,就等于是放弃了自己在士林中的名声:不用怀疑,不管这决定是多么不得已,如今的局势又是这么危急,只要事情一过去,刚因为这些大臣全力周全,予以保全的土地里,就会有无数的声音冒起,指责其混淆纲常。后世史家笔下的名声,也不能好听了去,少不得皮里阳秋地褒贬一番。
  文人好名,这么大的决定,由不得人犹豫,再说,这也只是一个考虑。还有太后的心意呢,太后今日摆明是被逼到墙角了,即使如今同意,也说不准日后会反复局面,若是先皇世系最终又翻了身,那如今拥立郕王的人,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在这样心事重重的死寂中,太后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响亮,“好、好……”
  众人神色都是一动——在这样的死局中,太后的表态,可能又是个变数。
  可,才是说了这么一句,屏风后人影一动,仿佛是个仆妇掩上前去,在太后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太后的笑声,就这么戛然而止。
  毕竟是隔得远,众人都听不清楚,只有徐循扭头看了周嬷嬷一眼,眉眼微舒——她却是听到了周嬷嬷的说话。
  “又不是亲生的,您对他难道还不够仁至义尽?皇长子还这么小,您还得指着郕王给养老送终呢……就是郕王长子,难道就不是您的孙子了?”
  周嬷嬷多年都是太后心腹,可谓是亲如家人,这一番话,说得也是掏心挖肺,诚恳无比,由不得人不动容。——这是全盘站在太后的立场上看待问题了,太后如今身体已弱,掌权希望成为泡影,她还需要一个和睦的家庭关系,来让她安度晚年。现在和郕王就是把脸撕破,除了逞一时之快外,还有什么好处?就算为将来的皇长子,留下了再起的余地,那也是皇长子的好处,和她太后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亲生的……难道太后对先皇一系,还不够仁至义尽?就是当年有罪,这罪也早在一次次的宽恕和容忍中,都赎完了吧?现在放弃皇长子,又何必有什么愧疚之情?人,总是要为自己考虑!
  ——周嬷嬷的这一番话,算是把太后的心理给揣摩绝了……字字句句,都是说到了太后的心结上。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即使心中也有那向着正统的心思,但这又如何比得上对自己前程的考虑?周嬷嬷年纪也大了,人不会嫌自己的晚景太优裕的,她也是要为自己的晚年考虑!这一番话,足以保她周家两代的富贵了。
  只是,此时此刻,怕是太后也未必能考虑到周嬷嬷的小心思了,她闭着眼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徐循瞥见几滴晶亮,滚落已带皱纹的眼角。
  她亦是低低地叹了口气,别开头不忍去看,耳中只听得太后说道,“郕王太拘泥了,非常时行非常事,又何须执着什么规矩……”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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