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洛的秘密(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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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贤广场的主雕塑卡崩之碑的正下方,贺泽的国旗和盟军军旗已经升到了顶端。尽管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和煦春日,空阔的广场上方所聚集起来的肆意风舞,仍然能够把它们吹得烈烈作响。为了一睹年轻储君的风采,连接广场的四条主要道路已经被攒动的民众围堵得水泄不通。严格的交通管制似乎也是收效甚微,随着仪式最高潮的到来,人们还在持续地往离主席台更近的方向挤去。
  在装饰满了鲜花和彩旗的矩形广场正中央,聚集着全国范围内挑选出来的青年,与俊流同天出生的他们一个月前已经接到国王亲笔署名的书信,被邀请参加这场皇室规格的特殊成人礼。在一队完整编制的军乐团嘹亮的演奏中,清一色着军礼服的仪仗队已经整齐地列在了主席台的下方,并在笔直立正的同时,将抗在肩膀上的铮亮长枪竖到脚边,金属的枪托与地面发出铿锵有力的一声碰撞。
  当俊流从主席台一侧铺着正红地毯的阶梯缓缓走近,精神奕奕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中时,广场中拥挤的人群先是瞬间的寂静,之后突然爆发出来的雷鸣般的欢呼声与掌声,将一群栖息在青石台窗沿上的鸽子惊得骤然腾空。
  任耳边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喧哗,俊流在数名皇家卫兵的贴身跟随下,目不斜视地掠过两旁威严挺立的仪仗队,代表王权的黑曜纹章被别在他胸前最贴近心脏的位置,随着身体的晃动而折射出阳光的七彩。踩着进行曲时而抑扬时而舒缓的节奏,他的步子仿佛跨过了贺泽北疆雾蔼连绵的群山,惠及四季丰硕的终年奔涌的水系,以及从蒙昧时代就哺育着膝下子民的平原桑田,带着他上千年传承中逐渐孤立的根源血脉,沉重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在他目光所及的祭坛尽头,便出现了手持青玉之碗的十二岁少女。
  十二岁,是人类的生命力最旺盛的高峰,很少有孩子会在十二岁的年龄生病或者死亡,一旦过了这个年龄,人体的机能就会开始衰退。
  “达鲁非所制造出来的士兵,拥有更强的体质,和更长的生命力的高峰,在风餐露宿、瘟疫横行、受伤就是家常便饭的战场上,我们能够更好地适应环境,保持战斗力。但真相还远远不止这样。”
  “他们理想中的士兵,是可以放在工厂里大量生产的,唯命是从的武器,是堆砌强权高塔的砖瓦,不需要更高的智慧,不需要更鲜明的自我意识,除了破坏和耐受破坏的能力,也用不着他们担任人类所具有的其他职能。”
  “你能理解吧,俊流?如果说包括人类在内的生物拥有什么天生的职责的话,那最重要的就是繁衍生息,延续种族。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学习,会进化,按照自然法则赋予他们的一切规律,生老病死。”
  “但是,这样被一批批量产出来的士兵,只是战争的工具,在这个过程中什么意义也不会诞生!他们的身体可以经受无休止的重复破坏,也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得到安息,他们没有对性的渴求,因此也不会获得男女之爱的权利,甚至不会有因此而诞生的血缘羁绊。如果进一步完善下去,他们甚至连自我意识都不存在,像一台肉做的杀戮机器,每天只喂饲料下去,就按照操作者的指令,去互相伤害!”
  “这就是达鲁非偷偷摸摸干着的勾当,而唯一能够阻止它的贺泽却因为战争交易,默许了这样逆天悖德的事,还把士兵工程的成果当作了对方附赠来的福利。大概不管怎样,任何一个将领都会觉得这样的士兵非常好用……”
  事先搭建的祭坛是仿造先人遗迹的一个构筑物,四角燃起象征四季繁荣的黄金火盆,中央铺着一张鲜红的绣有皇家族徽的手工地毯。俊流独自走上前去,略微整理了下遮盖身体的丝绒披风,半跪在等候在此的少女面前。
  古老的贺泽人相信,尚未出现明显性征分化的少女是神的媒介,她们在担任皇室的仪式主持时,会身穿与养育这片沃土的水同色的青蓝长裙,头顶戴着开有白花的幼嫩荆棘之冠。荆棘花是贺泽国旗上那抽象图案的原形,这种拥有极强生命力和耐旱力的植物,据说是先祖卡崩来到这片陌生天地时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因此尤是敬畏。他和他的追随者在拓荒之时无数次被这倔强的原住民划破皮肤,即使是用大火将它们烧噬,也一定又会发枝发叶更加茂盛,并在春天开出恣意蔓延的圣洁白花,依旧是浑身带刺不可攀摘。
  逆着少女高束的发髻上方的骄阳和万丈青空,俊流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让女孩幼嫩小巧的手拨开他额前的黑发,再沾起青玉容器里的日没川源头之水,轻轻擦洗过他光洁的额头。冰凉的山泉滴落在他睫毛,又顺着他秀挺的鼻翼滑落到唇角,没来由地带起一股绵长的感伤。
  小洛,你很痛苦吧?
  我能想象,你那天叙述时的平和神态,是要把内心的苦楚经过怎样的咀嚼和反复碾磨,才能不表现得那么落魄难看。第一次从你嘴里说出这深埋的秘密,竟然早就存在于多年之前的少年心中。记得那时,我每天看到你的时候,你都是傻傻笑着的样子,无忧无虑的和我分享每天发生的事,互相吐露一些不痛不痒的牢骚。现在回想起来,那温暖的微笑下面一定有颗已经被冷得瑟瑟发抖的心,宁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黯然,也不敢向我透露半分。
  你说你太胆小,那么你在害怕吗?以为若不加考虑地说出这种烦恼,会招来我的轻视和疏远?先不论这种被他人胡乱摆布的身世,只是自卑地认为自己不是正常人,就以为我会嫌恶地躲得远远的吗?
  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念完了悦耳的祝词,行礼后退到了一边。广场上的看热闹的人们也彻底安静了下来。现在,没有一个人的目光不是牢固地锁定在了主席台上的中心位置。除了到场观礼的皇室成员,台下还坐着国民会的高官和军方将领,五个盟国的主流媒体也都在做全程直播。比起之前多少带着表演成分的洗礼仪式,抱着观望态度的异国政要们,都对接下来贺泽王子所要做的演讲和成人宣誓有着更大的兴趣。
  俊流从容地步下祭坛的高台,走到装饰着花团的讲台和静静树立着的黑色麦克风前。三月的清风越过旗台下人群连绵不绝的肩头,不断鼓动起他的发丝。他望着前方成千上万屏息凝神、满脸期待的民众,突然握紧了拳头,将攥着的讲稿捏得皱成了一团。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小洛?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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