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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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显得如此深沉,散漫的星星笼罩在头顶,发出细碎的微光。他们踏着脚下坑洼不平的羊肠小道进入,很快就陷入错综复杂的分叉中,迷了路。
  小的时候,齐洛每天都在这座贫民窟里游荡,熟悉每条街巷的走向和每个转角处的特征,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家里。可时隔多年,战争已强行改变了它的模样,加上夜晚辨识度降低,就算他努力调动出自己头脑深处的记忆,也难以找到一些可供辨识的标志物。
  勉强绕了几圈后,一直跟着他们的警卫队长有点不耐烦了,出声提醒到:“阁下,现在毕竟是战时,这里靠近前线,恐怕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回总司令部吧。”
  俊流敷衍地应了一声,转头却悄悄对齐洛说,“烦死了,这些跟屁虫,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他们甩掉?”
  齐洛认真想了想,兀地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我试试!”
  两人于是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依旧不断东张西望着,在路过面前一栋漆黑的两层小砖房时,齐洛扬起电筒照了照,转头跟俊流耳语了几句。俊流便朝跟在身后的十多个个警卫兵喊道,“找到了!就是这里。你们过来,好好在门口守着,我俩进去看看。”
  “阁下,我陪你们进去吧。”警卫队长厚着脸皮凑上来。
  “这是人家的私人住所,我想进去参观一下,顺便叙叙旧,你跟着干什么?”俊流嫌弃地看着他,语气十分强硬。
  警卫队长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俊流搀扶着齐洛走进去。大门一关,他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心想量你一个半残废也跑不远,便命令手下的警卫兵们前前后后把屋子围了一圈,坐着等他们完事。
  在齐洛的指示下,俊流架着他上了二楼。原来这是一个废旧的商铺,楼上分了两个起居室和一个堆了杂物的仓库。两人先是把走廊和卧室的灯开了通明,然后便跑进仓库里把门反锁住。
  俊流把齐洛靠墙放好,再将屋内铺满灰尘的桌椅搬在一起架起来,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用力推开了屋顶阁楼的入口隔板。
  把齐洛运到阁楼里费了些功夫,俊流不得不充当人梯,先把他背起来爬上桌子,然后蹲下来将人挪到肩膀上抗住,憋一口死力气往上举。幸好齐洛的胳膊受伤较轻,还存了些力气,他一上去便撑住了阁楼的地板,双手一用力,将自己的身体带了进去。
  他们进了低矮的阁楼之后,便打起电筒,迅速开始拆头顶的塑胶隔板和瓦片,几下就把屋顶掏了个大窟窿,之后两人再故技重施,就顺利爬到了屋顶外面。
  屋顶上积着厚厚的灰尘,齐洛也顾不上脏了,紧贴着屋面手脚并用地爬,反而比走路要轻巧。俊流偷偷探出脑袋,看了一眼楼下无所事事的警卫兵,转过头来时恰好撞上了齐洛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起来,朝隔壁房的屋顶上爬去。
  贫民窟的房屋密集异常,邻居之间共用一堵隔墙的现象非常普遍,这使得无数高低起伏的屋顶连接成了一片新陆地,齐洛和俊流认准一个方向慢慢移动,竟也毫无阻碍地离开了原地一百多米。
  “这里的屋子都是居民自己搭建的,质量很差,屋顶经常破损漏水,需要随时修葺。”齐洛终于有机会炫耀起自己的机智来,“所以大点的屋子一般都有阁楼,能够通到屋顶上的。我小时候经常和姐姐爬上屋顶看星星呢。”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直起背,向远方的地平线望去。
  达鲁非的凉季可谓秋高气爽,干燥少云,空气透明度很高,所以他清晰地看见了远在天边的几簇晶亮的光芒,那是外层区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
  开阔的视野迅速地唤醒了他的方位感,让他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的小家位于这片汪洋大海的什么位置。
  他像回到了孩提时代一样兴奋,忙不迭地带领俊流往确定的方向靠近。
  残月细而明亮,像谁抓破了天幕一道口子,窥视着鬼鬼祟祟的两人。辨认自家的屋顶花费了他很多精力,最终齐洛累瘫在了上面,摆开大字型仰面躺着,尽情地深呼吸着周围清冷的空气。
  俊流趴在屋檐处往下望,只见这座可怜的小屋周围杂草丛生,乱石成堆,一面土墙已经受不了雨水的冲刷,坍塌了一半,大敞着往里漏风,俊流扒开了几个瓦片往下看,屋子里面黑黢黢的看不分明。
  就是这样一个在世界边缘独自破败的小屋,一个随时会被风雨浸淫,被战火摧毁,也被岁月碾碎成灰的小角落,成功养育出了一个他喜欢的人,俊流觉得很神奇,仿佛那里藏着什么高深的魔法。
  “看吧,我告诉你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惊喜,没有宝藏。我们离开的时候,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拿不走的就送给了邻居,这里连一个家具都没留下。”
  现在想起来,虽然自懂事开始就在这里居住,十多年的时光,竟然没什么眷恋,姐姐不在后,这个屋子包括这片贫困压抑的土地,都令人厌恶。
  而真正让他有归属感的地方,是贺泽。皇家军校,空军学院,岚啸,陆教官,米迦勒,夏曦园,还有遇见俊流的那片后山,在那里短短几年所发生的事,是这个贫民窟里的人世世代代也无法想象的。
  齐洛舒缓地伸展四肢,释放出伤口处的疼痛,然后他惬意地闭上眼睛,“你想看就下去看看吧,我是动不了了。小心老鼠咬你。”
  俊流没有下去,而是爬到他身边,头蹭在他的肩膀上,紧挨着他躺下了,也将目光投向遥远的星空。此刻夜色正浓,四野俱寂,只有废墟深处传来微弱的虫鸣,而他们被小屋捧在空中,被无边的黑暗包围,仿佛身在茫茫夜海里的一叶木筏之上,远离了一切世上的危险,肢体和视线的所及之处,除了对方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两人都很享受这独处的时光,手紧握着手,很久没有说话,只有静静呼出的气息被路过的风吹散。
  “小洛,你对父母还有印象吗?”俊流趁着这气氛安好,试探着问。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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