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晨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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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这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城市,居民们无力重建它,守着残破的废墟得过且过,每个人都是饥饿的,寒冷的,只关心着自己的此刻。虽然饥饿、寒冷,只关心着自己,世界上最古老的交易却没有在这里禁绝。那个街角,衣衫褴褛的女人和容貌秀美的少年站在那里,出卖他们的肉体换取食物。他们冷冷地看着在他们身边近旁,发生在他们的同类身上的暴行,冷冷地走开,躲出一片空旷。没有人阻止那个男人抓住那个女孩的头发,持续不断地把她的头往墙上砸,持续不断地发出他的谩骂。从这谩骂声中,路过的人很容易得知事情的经过:他们做了交易,做完后,他让她吃干净他的精液,但她吃了更多——除了那一小块她应得的干饼,她偷走了他身上的一条肉干,咽下去了。
  小偷!贱货!把我的肉还给我!男人说。
  而她什么也不能给他,除了一条命。那男人,看上去,想要她的命。
  他停住脚步。因为他的驻足,他身边的人也跟着驻足。但是,没有人提议说,我们去帮帮她吧。空气中,有一种压力在积蓄。在这种压力中,赛缪斯和塔夏看着他,而他,看向阿尔特莉娜。
  银发的贞女,既没有说,“阿奇,我们去帮她”,也没说,“阿奇,我们不要管”。贞女只是一言不发地伫立在那里。他转过头,再度看向那个街角。
  他走过去,去制止这场私刑处决。
  制止暴行并不难,他需要做的只是展示出他比施暴者更强悍的力量。而在这件事上,还不等他展示他的力量,那个男人看到了银白色头发的半精灵,蓝发的海妖,背着弓箭的棕发青年,意识到了她和他们是谁,进而意识到他是谁——男人跪下来,请神选的勇者原谅他,请神原谅他。
  比预想的还要容易。他赶跑了他。
  他扶起那女孩。她满脸是血,满身是秽物,皮肤很冷,并且浮肿着。她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他想,他清楚她为什么是茫然的。他也曾受过这样的伤——头部遭受重击。他知道那种感觉——眩晕,头脑一片空白,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他用魔法清洁她的血和她身上的秽物,接着,用魔法治疗她的创伤。她的外伤,从他的角度来看,并不算太严重,他很高兴地发现,他所掌握的那种浅薄的治愈术就能使她完全恢复。
  她愣愣地看着他,愣愣地看着魔法的光辉,看着发生在她身上仿若奇迹的转变——伤口愈合,污物消散。
  接着,她哭了。
  他当时不懂她为什么哭。他当时自以为,他懂。
  他学着贞女安慰灾民的模样,安慰她。他做出他被训练出来的,最适合于展露给别人的那种表情,微笑。他告诉她别怕,暴行已经结束,她已获得拯救。他像塔夏拥抱他那样,拥抱他所救助的这个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而她,哭着,挣扎着,摆脱他的拥抱。
  她痛苦地问他:
  “勇者大人……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他不懂。此前他所见到的那些被帮助的人从不问为什么。他们或许也会哭,但一边哭着,嘴里说的是感谢的话。感谢贞女,感想勇者,感谢神殿。感谢神。他们不会说叫人不知该如何作答的话。
  他有点想回望阿尔特莉娜,但是,他脑海中划过刚刚阿尔特莉娜一语不发,一动不动伫立着望着他的模样,一种不知名的情绪阻止他回望,阻止向贞女寻求建议。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算合适,但他还是开口了,语气迟缓地,犹犹豫豫地:
  “为什么不呢?”
  接下来,他听到了一个人所能对自己做的最恶毒的攻击。他听到了许多耻辱的词语,她语无伦次地用这些词形容她自己。他听着,听着,感觉一种深深的难过。他感觉到,他多么想帮助她。
  所以,他对她说,他救她,是因为他爱她,他爱所有向往着善良与安乐的人。她当然也包括在内,虽然他此前从不认识她,但是他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她配得上他的拯救。她现在之所以过着这种生活,是因为深陷命运的罗网。当他,神选的勇者亚基里斯,彻底击毁笼罩着所有人命运之上的那片黑暗时,她就会摆脱她所痛恨的一切耻辱。
  他希望她不要再说,自己不配被拯救。
  晚上,篝火边,他讷讷地问阿尔特莉娜,是否贞女认为,他节外生枝,去救那个妓女的行为,是错的?
  阿尔特莉娜没有说他错。但是,她也没说他对。她说:在战火四起,魔王率领魔族四处征伐的岁月,这种事太多了,这种人太多了。阿奇,如果你满足于这样的拯救,你最终会发现,你永远也救不完,救不够。
  是啊……扭转一个人的命运是徒劳无用,扭转一群人的命运,才是真正有价值的……去魔界,找到魔王,掀起一场最终的决战,如果胜利……那么……所以……
  所以,为不够重要的事驻足,延误一分一秒,都是一种错误。
  可是,出于一种他解释不清的理由,他觉得,不对。
  但是他说不清阿尔特莉娜的话哪里不对,而关于他的不对,却有很多可以说的了。晚上,在僻静的林影里,塔夏抱着他,接着幽幽地对他说:你不应该抱她,那让你显得很轻浮,你是神选的勇者,不应该显得轻浮。第二天早晨,和赛缪斯一起狩猎接下来几天份的口粮时,阿林的公爵突兀地冒出了这句话:
  “你不应该对她说那个字眼,‘爱’。”
  也许,如果赛缪斯是过几天说这句话,他就会很有耐心地像对塔夏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一样,也对赛缪斯说一声“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可是,那时候就是第二天早晨。而且,他很少听到赛缪斯指摘过他什么。
  他有点气恼,有点烦躁,不够耐心。他拖着猎物,没好气地问弓箭手:为什么,因为妓女不配被我爱吗?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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