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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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缚怨灵的锁链绽放出了耀眼的金光,将笼罩在她身上的黑雾涤荡一空。女孩儿的灵魂猛地仰头,凄厉地长嚎一声,浓黑的怨气再次在她的眼中翻涌,缠在她身上的金色链条也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崩裂声。
  不行,通用的天主驱魔咒目前似乎不够强力,得找到真正能触动这个女孩儿心灵的东西……祈祷、祝福、吟诵……什么都行……
  刚值完夜班的法医和助理们带着满脸的疲惫纷纷离开了办公室,只有少数几个还留在原地继续干活。帕西瓦尔摆出一副专心工作的样子走到了女尸的右侧,用身体挡住其他人的目光后牵起她的右手,在女孩儿手心不断画十字,并小声念着各种驱魔逐秽的咒语。早班开始的时间逐渐逼近,怨灵身上的光锁越绷越紧、越绷越细,但各种驱魔咒的效果却在不断减弱。年轻的法医咬住了自己腮帮上的软肉,抛开了种种顾虑,干脆用法术窥探起了她的记忆。
  他看到了严肃的父亲、温柔的母亲、顽皮的弟弟、一条名叫天行者的杂种狗、家门前平整的草坪、高年级那个笑起来有酒窝的男孩、长了一张耗子脸的男人、满是尖牙的嘴、狰狞的生殖器、恶心恶心恶心、好疼好恨好恨好恨……
  在令人窒息的腥臭恨意中,帕西瓦尔艰难地找到了一点点泛着温暖香气的片段。他看到年幼的女孩儿牵着父母的手,第一次靠自己走进教堂参加弥撒。年轻的神父站在巨大华美的玻璃花窗前讲经,他在讲的是……
  “耶和华阿,你的慈爱,上及诸天。你的信实,达到穹苍,【4】”他努力把那一小块记忆挖出来,推到怨灵的眼前。学着女孩儿记忆中神父的腔调和节奏,背诵着《圣经》上的语句。“你的公义,好像高山。你的判断,如同深渊。耶和华阿,人民牲畜,你都救护。”
  “神阿,你的慈爱,何其宝贵。世人投靠在你翅膀的荫下。他们必因你殿里的肥甘,得以饱足。你也必叫他们喝你乐河的水。”
  在法医的努力下,这点记忆被女孩儿自己慢慢回想了起来,模糊的画面和感觉逐渐生动。帕西瓦尔闻到了教堂内被点燃的乳香,感受到了她父母的手心温度。他用同样的力道握住她的手,继续说:“因为在你那里,有生命的源头。在你的光中,我们必得见光。愿你常施慈爱给认识你的人。常以公义待心里正直的人。不容骄傲人的脚践踏我,不容凶恶人的手赶逐我。在那里作孽的人,已经仆倒。他们被推倒,不能再起来。”
  已有溃散征兆的光链再次凝实,分成几束缠在了女孩的脖颈、腰和四肢上。这些锁链和她额上的十字架一起,散发出恒定且温和的光,不断击退她身上漫起来的黑雾。怨气在女孩的眼中又翻涌了片刻后,聚成一连串黑色的圆珠,从她的眼角滚落。这些圆珠落到地上就自动散开消失,像极了阴雨天被雨滴激起的尘土。
  克莱尔看着女孩逐渐平静下来的表情,心中对顾医生的本事和身份又多了几分猜测。她往怨灵的方向靠了靠,好奇地问:“你现在好了吗?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帕西瓦尔对克莱尔这种“小猫猫用肉垫探索新玩具”式的行径不置可否。实际上,他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置可否:他十几个小时水米未进、连续进行了数小时的高强度工作、短时间内进行了两次净化仪式还耗费法力探查了一个怨灵的记忆……
  这一连串的行为带给他的不仅仅是精神上的疲惫感,还有几乎难以忍受的头疼和明显的低血糖症状。他头晕目眩、手脚冰凉,眼前一阵阵发黑。为了避免晕倒在办公室,帕西瓦尔闭上眼睛深吸气,想挺过去最难受的这一阵,再去休息室拿放在那儿的甜食补充糖分。
  身体上的不适钝化了他对周遭情况的感知能力,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早班组的谢尔顿·霍克斯【5】医生已经进入了办公室,并且被他紧握死者右手的姿势所吸引。霍克斯走到帕西瓦尔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你这是发现什么了?”
  他还没得到后者的回答就被他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帕西瓦尔的情况现在已经得到了缓解。他看了霍克斯一眼,再次握住了女孩儿的右手,轻声念起了为死者祈祷的悼文:“吾父上帝,您以神力赐予我们生命,您以教诲领导我们前行,您以神谕指引我们归于尘土【6】……”
  倒不是他真心想为这个女孩儿祈祷,而是因为他目前实在想不到其他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验完尸后要握着死者的手不放。虽然其他同事有可能误认为他是宗教狂热分子,但也比被其他人看成喜爱猥亵尸体的变态要好。
  眼看顾医生一言不合开始就祈祷,霍克斯也只好跟上。看见他们俩的样子,好几个刚来上班的法医们也跟着围在了这具女尸旁边,一头雾水地祈祷起来。霍克斯和顾说完“阿门”后觉得听到的声音比想象中多,转头就看见自己身后高高矮矮地站了五六个人。
  “你们围这儿干嘛?”他莫名其妙地问。
  伊丽莎白·德瑞克医生——她就是会跟顾医生交接今天工作的法医——更莫名其妙地反问:“难道不是大家觉得这个女孩子死得太惨了所以聚起来为她祈祷吗?”
  其他人都点头称是,只有霍克斯在摇头:“没有!我是看脸色很难看的顾医生握着这个死者的手,所以才过来看一下。”
  他的话为帕西瓦尔吸引了其他法医的注意。后者此时看起来依然有些苍白,但精神似乎比之前已经好了一些。他叫来几个法医助理帮他把尸体推进冷柜,然后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耸耸肩:“只是有点难过。她这么年轻,死得又这么惨。”
  说完,帕西瓦尔也不管有没有人信他随口编出来的鬼话,转身往休息室走。刚一进去,他就瘫坐在了门边的书桌旁。他把头靠在桌腿上,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全身上下直冒冷汗。隐隐约约的人声从离他很远的地方传来,似乎是在问他怎么了。他勉强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微微晃了下脑袋,说自己就是太困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后,帕西瓦尔终于有了扶着桌子站起来的力气。他摇摇晃晃地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掏出一瓶果汁,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之后才觉得缓过来了。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向了七点叁十五分,一些白班的法医和助理都已经陆续到岗,咖啡和甜甜圈的香气从外面的办公室飘了进来。
  他拿出放在办公室的茶叶和杯子,插好电水壶开始烧水,然后坐在桌前写起了那具女尸的尸检报告。因为早就在验尸时打好了腹稿,他下笔如风,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写完了。这时,水早已烧好。他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打电话通知格林威来取报告。
  在帕西瓦尔完成这一系列工作时,麦克·泰勒一直在他背后的那张小床上沉睡。有种说法认为,人的睡相能够显示TA的性格。他对这种理论并无研究,盯着麦克看了好一会儿也只得出了“这个人睡得很规矩,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一样”这种看不出好坏的无用结论。
  看到麦克·泰勒,帕西瓦尔就想起了不久前克莱尔·泰勒对他(其实没什么大用)的示警。这大小算是个人情,而法师是不能欠下这种人情债的。他颇感头疼地叹了口气,找出来一包没有开封的茶叶,在包装袋上虚虚画了个如尼字母,然后给里面灌注了一些魔力。
  泰勒的身体健康问题,无非就是部分灵魂脱离肉体造成的。对于这种情况,只需要把那部分飘出来的魂塞回去就行。可是泰勒夫妇的状态特殊,用常规手法必然会对两个灵魂中的一个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帕西瓦尔画下的这个字母能够稳定灵魂,而他填进这个字母的魔力则将这种力量均匀地散在了那包茶叶里。只要坚持天天喝,麦克的头疼和睡眠状况就会得到缓解。
  当然,等茶叶喝完了,头疼和失眠也会回来的。
  但这又跟他帕西瓦尔·顾有什么关系呢?
  帕西瓦尔找出休息室常备的一次性纸杯,往里面倒了半杯他刚泡好的茶,然后在水面上空再次画下那个安神的如尼字母。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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