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 第69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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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来,因我的存在,阻拦了你们在朝中专断独行,为我设下多少死局?争皇后之位,争朝中京察,争恩选名额。在民间设东乡讲坛,又怂恿衡志业煽动士林。铲除异己,结党营私,以国帑中饱私囊。光是最近与通达牵连达官显贵抄家所获巨额金银,可抵举国赋税三年!”
  “通达,我不明白。我确实想不明白。你大逆弑君,扶持党羽,贪墨巨款,所做何为?”傅元青质问他,“你忘了当年我们曾经所有的高谈论阔吗?你忘了我们要为民卒社稷赴死的初心吗?你是怎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每日喝下金刚粉,一点点的死去?又是怎么在享受赃款带来的奢华生活而不觉得愧疚的?!”
  “初心?社稷?”於睿诚只觉得好笑,“我於家自袁州分宜发家,家中光是族亲便有五万人,拿什么养活这些人?还有父亲的学生,我的学生,还有那些个拜倒在门下的幕僚、官员……我於家为大端朝付出无数心血,为赵家江山殚精竭虑。得到了什么?”
  “我父亲,内阁首辅、皇极殿大学士、工部尚书,正一品大员,一个月八十七石禄米。我,内阁辅臣、中极殿大学士,户部尚书,从一品大员,一个月七十二石禄米。这样菲薄的俸禄,维持府内运作尚且捉襟见肘,我又靠什么养活族亲五万?我靠什么维护於家世代荣耀?”
  “是君子文心?”他问。
  “是礼法道义?”他又问。
  “还是你所谓的天道公理?!”
  他站了起来,仰天大笑:“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
  “是钱,是无数的钱,是金山银山!是权力,是一呼百应,是敬畏匍匐!”然后他收了笑声,冷冰冰的看着傅元青,“你这种连身籍都没有的阉人,怎么懂我的苦衷?”
  “天下凄凉悲苦之人太多,与他们的卑微渴求比起来,你所谓的苦衷,更像是借口。”傅元青轻叹,“太可惜了。”
  “你说什么?”
  “钱也好,权也好。这些世俗之物,原本并不存在。不过是为了让世人有所争有所图而捏造出来的虚幻。”傅元青道,“我以为我们志同道合,原来你竟一直乐在其中,心甘情愿作茧自缚。”
  他又摇头:“太可惜了。”
  於睿诚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傅元青,你是在嘲讽我吗?你难道比我好的了多少?你就算下半辈子标榜正义,只要你还是阉人,还在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上,你就是佞幸!就是霍乱朝政的奸贼!那些个因你而活得更好的贩夫走卒永远不知道是你让他们能多赚几钱银子,多喝一口稀饭。他们还会在茶余饭后议论你,唾骂你,从说书先生那儿听到诬蔑你的段子。你秉持所谓的道,总有后悔的一天。”
  傅元青笑了:“不是那样的。”
  “什么?”
  “我以前以为因为我微贱身份,定会有以身殉道的必然结局,自苦自怜久已。”傅元青说,“可我现在明白了,不是那样的。我所行之道,异常崎岖,然若真能实现,民衣食有余,安居乐业,便是贩夫走卒亦能保暖富足。民智因此可开,路不拾遗,外户不闭,海内升平,则盛世再现可期。这样的道,不是我一个人的道,而是众人践行之道。傅元青不过其中沧海一粟,又何必得到什么人的歌颂。我行此道无悔,与我同路之人甚多,亦必无悔。”
  於睿诚脸色难看之极:“一派胡言乱语!”
  “你不信,我没有办法解释。”傅元青说道这里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道,“还有一事要告知。於家的案子今日已定谋反大逆之罪,圣旨已宣。诛三族,财产尽数充官,於家族亲革职削官,永不录用。於阁老枭首示众。你……凌迟处死。”
  於睿诚怔了怔,脸色有些苍白,轻笑两声:“按照大端律法,谋反大逆要诛九族。兰芝,十几年了,你还是不长记性,这般心慈手软。”
  “嗯。”傅元青没有否认,垂目道,“自傅家遭难,这样的场面我见不得。立秋那日,便不去观刑了。”
  “好。随你。”
  傅元青道:“来人,把酒送来。”
  狱卒从外而入,拿着两个碗,一坛子开了封的酒。
  是那半坛子充作物证的桃李春风。
  傅元青倒了两碗酒,递给於睿诚一碗,他对於睿诚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然兄弟情义我心中铭记。饮尽此酒,情谊两散,就此别过。”
  於睿诚看着那碗酒,惨笑起来:“哈哈哈哈……”
  傅元青依旧垂目,双手执碗,亦喝干了碗中的桃李春风。
  就算是醇香十几载的酒,入喉时绵长,可落入胃中,便像刀子般的让人痛楚。
  兄弟情义从眼前一晃而过。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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