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一)(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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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总是叫人把小风炉搬进来,亲手给他炖点什么。
  常吃红枣汤,红枣的香气甜丝丝,在昏昏的空气中千丝万缕,非常温暖,就是太催人欲睡。
  常常她打个哈欠倚在隐囊上,水烧开了也不知道,还得是裴容廷走过来灭了火,给她搭上薄毯子,再拿掉纱灯罩子,把灯调暗些。灯火昏沉下来,屋子里堆积着书卷墨的味道,容郎轻轻抚了抚她的脸,他的手指温凉,身上有清冽的气息。
  半梦半醒间,一切都很遥远,她又做回了小孩子,非常安心。
  然而这一切终止于那个秋分的下午。
  本来,也是个秋高气爽的天气。她刚好攒足了五钱银子,小厮把最后一包散钱交给她,零散的角子包在白手帕里。
  钱难挣,又是自己挣的,数着也格外小心翼翼。婉婉用小戥子称着算银子,笑着憧憬,“晚些咱就在花园子里凉亭摆酒,那儿临水,又有荷花,等月亮出来,才是好呢。”她有一肚子养尊处优的经验,说起她爹爹照着古书钻研出吃蟹方法,又细细告诉吴娇儿烧酒里放菊花瓣的妙处。
  湘帘高卷,正有几个小厮风风火火地走过窗下。
  婉婉扶着窗框略探了探身子,叫住了他们。才要说话,却见他们脸上一个赛一个的愁眉不展。
  她轻轻道:“你们……”
  “小人是奉命回来给裴大人收拾包袱,即刻就往杭州去。”
  她怔住了,“怎、怎么——”
  “李将军他……”
  根据文法,这甚至算不上半句话,却像一股子冷水扑到她的领子里,顺着脊梁骨,浑身彻骨的凉。
  她抓紧了手里的帕子,银子角硌得手心生疼,“他,他——怎么了?不是说已经见好,怎么——”
  然而小厮对军中的机密也知之甚少,并不能透露再多的消息,转而急忙地去打点行装。婉婉愣了一会,提着裙子匆忙赶到了前面书房,裴容廷正在书匣子前拣书,看到她就知因何而来。
  他低低道:“是瘴疠(疟疾)。”
  瘴疠是文雅的说法,民间俗称打摆子。这种病北方少见,就是南边森林子里头,天热,水多蚊子多,容易发作。
  婉婉没得过也没见过,啊了一声道:“这病有多要紧,他是怎么得上的?”
  “瘴疠本身也有轻重缓急,南边湿气重,他诊治了半个来月没见好,只能先回来养着,让我下去替他看管几日。”瘴疠一般都是毒虫叮咬,而这次李延琮染上的极凶险,他怕婉婉担心,也没告诉她。
  可婉婉听了,也猜度出来了。李延琮一定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才会调派裴容廷这日防夜防的人去立即接手杭州的军营。
  她没有办法干涉,只能拽着他袖子可怜兮兮地求他小心,说着自己先把眼圈儿红了,倒得裴容廷温言款语哄她宽心,俩人也不知道谁才是上战场的那个,反正挨着月桌说话,越离越近,底下人都避出去了,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裴容廷是在黄昏时离开的,伴随着一场淋漓的大雨。
  这场大雨彻底结束了濡湿的夏末,而江淮的初秋永远阴雨连绵,李延琮被送回淮安的那天,已经进了九月,也依然潇潇地下着雨。
  也是一个黄昏,郎中急急忙忙冒着雨赶到上房,婉婉也溜了来,潜在窗下,咬着汗巾,焦急地听大夫的诊治。
  其实下午他倚在竹轿椅里,被抬进府衙的时候,婉婉曾远远地看到了他。那会儿的他虽脸色苍白,神色涣散,一股子虚弱的不耐烦,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要死要活。
  可很快,他发起病来了。
  她后来听经历过的小厮说,这种病,先冷后热,冷的时候像坐冰凌,热的时候又似卧蒸笼,还伴随着钻心欲裂的头疼,疼得天灵盖破。
  在地狱里滚过一遭,好个一天半天,等着罢,马上就要再来一回。
  婉婉在窗外听着,听李延琮咬牙切齿地抵御着痛苦的呻吟,声音变得沉了,却也更凄惨,简直是拿钝刀子锉人的骨头。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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