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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雅儿指着下坡的方向,“跨过这个岭下去就是婺州地界了,属于兰溪管辖。”“好个鸡鸣两州,饭香两邑的塔塔岭!”下岭坡度较缓,两夫妻重新骑马上轿。过岭脚路坞口,往左一转拐进一条窄小的山拢,两边山高林密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逶迤前行。行不到半里地山势忽然开朗,没有了压抑憋屈,大山沟沟里竟有小片小片的田园,一溜弯弯的小溪蜿蜒而来。大概行走三里路忽有一座小山岗挡在面前,正路疑惑道,“无路了?”雅儿莞尔一笑,“沿山岗脚拐半个弯看见两颗大松树便是上山的石阶。”“如此隐蔽之地真是悠闲雅致呀!”正路发出由衷赞叹。
  ? ? 拾阶而上,拐了几道弯,十几幢白墙黑瓦掩映在一片翠绿的竹林中,见有生人来,巷子里跑出几条黑的黄的花的狗大声狂叫,见了下轿的雅儿便不吠了,“去去去,你家的姑爷来了乱叫个啥?”几只白鹅度着将军步也来迎接了,老母鸡“咯咯丐,咯咯丐”的叫,不知是下了蛋骄傲还是欢歌迎接新姑爷的到来。正路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里,“这才是我该居住的地方啊!”
  ? ? ? ? ? ? ? ? ? ? ?### ?六
  ? ? 岳父鲍大虽读书不多,但祖上在汴京为谏官,因得罪权贵被朝廷罢免,因为官正直得罪人较多生怕报复故选择隐居在上竺坞。清官没有多少积蓄但给后代留下了十大箱子的书籍,这正中正路的口味。
  ? ??大雪封山正是读书的好季节。大山里气温寒冷,雅儿早早备好火炉不让夫君冻着,晚上豆油灯里点亮两根灯芯,不论正路读书到几时雅儿伴读到几更。
  ? ? 冬去春来,春暖花开。趁着艳阳高照雅儿带着正路沐浴在大山的春光里,爬上上竺坞后山心情忽然开朗,山下的农田星如棋布,远处青山如黛,村里的缕缕青烟冉冉升起,几声犬吠几声鸡鸣增添山村的宁静。白云如棉絮般洁净,几只盘旋的老鹰赋予天空更多的灵性与动感。正路陶醉在如诗如画的春光里不能自已。
  ? ? 两人在山上转悠着,忽然,正路像发现了新大陆,“雅儿你快看那块地是绝好的风水宝地,后代定出贤人,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那不就是宰相吗?像您祖父那样的位极人品的高官!”“这里不但能出大官而且更适宜发丁”“发丁?能出高官就不错了,一个小小的上竺坞也住不下多少人呀?”“咦,这你就不懂了,这里是祖家,住不下可以向外发展呀,巴不得全国都有我的子孙后代,雅儿你可要努力呀!雅儿,我死后就把我葬在这里吧!”“呸呸呸,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年纪轻轻的说啥死不死的。不过这地方我记住了,嘻嘻!”
  ? ? “哐、哐、哐”,几声沉闷的钟声打破了正路无限的遐想,“哪来的钟声?”“咯咯咯”雅儿笑得弯下了腰,“这钟声不是每天都有的吗?只是您读书太用功没注意听就是了。这是白崖寺里的钟声,传说白崖寺是三国两晋时修建的古寺,比杭州的灵隐寺还早呢。听说寺里的方丈学问高着哩。”正路一听来兴趣了,“夫人你咋不早点告诉我?也好让我去拜访拜访主持。我们现在就去吧!”“咦!现在已经午时了,从这里出去到坞口岭脚再爬塔塔岭,到了岭顶还要爬白崖山,寺庙就在白崖的半山腰,累着呢?”“有没有别的捷径?”看来正路是迫不及待了。雅儿说:“有是有,可那是荆棘丛生的一条小道,只有樵夫才走的道。”说完指着右侧的白崖山说。“白崖山那不是就在眼前吗?”“看山容易走山难,即使走小道也要一个时辰,为省时间明天我陪你走一趟樵夫道。”
  ? ? 第二天一早白崖寺方丈室就有小和尚来报,说有客人来访。方丈有些纳闷,几十年来还真的没这么早来拜访的香客。来到大殿只见一对年轻夫妇模样的人,双脚的鞋上沾满了露水和草屑,男人裤腿上女人的裙摆上湿了一大片,还有被啥钩破了衣裳。望着满头湿漉漉的两个小年轻不解地问:“敢问施主从何而来,来此意欲何为?”正路夫妻俩各自望着对方彼此有些尴尬,正路对着方丈说:“方丈大师,我俩本是邻居,可惜无缘相见,今日里为早聆听大师教诲特地翻山抄小路来贵寺,衣冠不整有伤文雅尚请大师见谅!”方丈说:“好说,好说!只是尚有一事不解,老衲虽久住寺庙耳目不清,但临近几个村舍的人还是认识的,您家居何方为啥不是本地口音?”方丈边说边把人领到方丈室,小和尚敬上香茶。
  ? ? “晚生本是苏州人士,范文正公是我祖父。游学浙东来睦州途中有重大变故,幸得睦州鲍大宣议相救又蒙垂怜将爱女许配于我,今生活在一山之隔上竺坞。”正路三言两语说明自己生世。“原来是范公后人,失敬失敬!范公是睦州百姓恩人哪!”方丈肃然起敬。
  ? ? 初次见面两人天文地理古今中外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快到了中午时刻,寺庙里的香客越来越多,不知是谁透露了消息,已故宰相范仲淹的孙子在此,香客拥挤着想一睹芳容。正路深为感动,祖父的功德声名在睦州甚至与此交界的婺州兰溪一带家喻户晓。
  ? ? 人群中走出一书生模样的人,“在下不才是本地秀才徐文杰,愿每天来白崖寺聆听范公子教诲。”正路没想到大山里还有求学如渴之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方丈说:“范公子如蒙不弃就在寺庙住下省得劳累奔波,教诲当地愚钝学生!”
  ? ? 说真的虽说每日里有雅儿陪伴读书但时间久了也需要出来散散心,有与大师这样博学多才的切磋学问是求之不得的事,再是在寺庙弘扬儒学不正是自己想做的事吗?正路用眼望着雅儿,雅儿何等聪明之人,“夫君愿意我回家收拾衣物送来便是。”
  ? ? 范公子在白崖寺教学的事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个月小小的白崖寺聚集了二百多人前来听学,忙得寺庙和尚团团转。但这也是方丈最开心,白崖寺自建寺以来也许这次是最热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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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正路在白崖寺布道讲经整天与一帮求学的学生一起生活过得无比的充实,晚上与方丈品茗聊天另一番的惬意。雅儿也是三天两头的往寺里跑,不是送吃的就是来拿换洗的衣服。这样欢快的日子过了两年光景,元丰二年正月雅儿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正路按苏州家谱的排行取名范直重。
  ? ? 元丰三年十月的一天中午,正路正在学堂给学生授课,在家服侍雅儿的丫鬟冬梅匆匆进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家里出事了?”丫鬟冬梅急切地说:“主母让您速速回家去一趟,苏州老家来信了。”正路一惊,三年多来自己一直与父母通信,因父亲官职升降不定居无定所没接到过回信。这次明确是苏州老家来信不知吉凶如何?
  ? ? 辞别方丈叫寺里的小和尚带路披荆斩棘从樵夫小路回家,不到一个时辰几乎是遍体鳞伤的回到了上竺坞家中。雅儿急忙将书信给了夫君,信是最要好的大哥正国寄来的,言辽国南侵近期有可能要南下苏州,叫他速速回家料理家事云云。
  ? ? 正路看完书信面色凝重,不知苏州祖家可否安危,不知父亲在哪为官可否安全?还有黄姓夫人虽两人相阂但毕竟还是自己的正妻,是否安好?这边是恩重如山的老丈人一家,妻子恩爱远超正妻,儿子不到两周岁生的虎头虎脑人见人爱怎能狠心离开?别也难,留也难,只能哀叹连连!
  ? ? 望着夫君痛苦的表情雅儿心如刀绞。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分离,但夫君也有自己的大家庭,如今金兵南下不知苏州是否沦陷,亲人是否安康?雅儿是通情达理的人,“夫君您去苏州老家一趟看看啥情况,要是家中一切安好那您早早回来,我与儿子离不开您。万一苏州城有危险请把家人接来睦州居住,睦州城虽比不了苏州繁华但总比那里安全。”正路满眼泪水,“知我者雅儿也!”当即收拾行装。
  ? ? 尽管情意缠绵,尽管爱儿心切,正路还得暂时忍痛割爱。
  ? ? 雅儿把儿子交给丫鬟夏荷,自己一定要亲自送正路到大洋埠。两人牵着马一路步行,心里有说不完的话但此时选择默默地行走,很少有人过往的山路静寂的只听见“瑟瑟”的脚步声。翻越塔塔岭,路过四山里,穿杨村走里黄,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跋涉终于到了大洋埠码头。
  ? ? 正路强忍着心中的不舍,“我要走了,先去睦州告别岳父大人然后趁船去杭州,水路走京杭运河到苏州。少则二月多则半年我一定回来和你们娘俩团聚。”雅儿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郎君是官宦人家,到了苏州不能无情丢弃我们娘俩呀!”正路同样泪流满面,“我正路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况且雅儿与我情投意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此生不死就永远不负雅儿。”“呸呸呸,好好的说啥生呀死呀的,我信我家的郎君不是潘世美不是负心郎。”雅儿顿了顿,“只是,只是您回家咋面对原配黄氏夫人?”正路心里一阵温暖,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处处为别人着想,“放心吧,我自有方法处理。”雅儿默默地紧紧抱着正路,生怕有谁抢了夫君。正路也用力紧紧抱住心爱的雅儿,嘴唇忍不住吻上了雅儿的樱桃小嘴。是啊!现在想起来有些愧疚,自打到了白崖寺讲学吃住都在寺庙两人少了些许温存,对娘俩体贴不够,如今想弥补来不及了。心里发誓:苏州回来后一定好好善待娘俩。
  ? ? “您俩走睦州吗?准备开船了。”船官长在催促了。“稍等,我马上上船。”正路松开了抱着雅儿的手,从手上褪下一枚玉扳指递给雅儿,“我回苏州万一发生不测可来苏州木渎灵芝坊范家找我家,家父定会善待!”雅儿右手捂住正路的嘴。“又在说胡话了,不许说丧气话,我和儿子等您回家!到了苏州马上写信回来免得我们牵挂。”
  ? ? “小两口有完没完,一船人等着哩!”船官长又在催了。两人依依不舍,拉着的手终于慢慢松开了,正路转身上了船不再回首,怕忍不住当众嚎啕大哭。雅儿望着木船渐渐远去,骑上马再眺望木船只剩下了一个黑点,最后连个黑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 ? 带着无限的惆怅,雅儿勒过马缰朝马屁股狠狠一鞭,马一声嘶鸣一路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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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雅儿习惯了和正路在一起的生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分别两个月像是过了好几年。为了方便起居,也为了收信方便雅儿搬到了睦州城里居住。雅儿每天坐卧不安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虽相信夫君的为人,但家教极严的范家是否承认正路的这个外室,雅儿心里一点数没有。平时也听正路说起过,范文正公原本范姓,随母改嫁姓朱,考取功名后为了恢复范姓也是费了不少的周折,应诺不要范家祠堂的田地,不要祠堂的片瓦,只求改回范姓。费了不少周折,两年后有了皇上的旨意才了结此事。自己是个外室连个妾都不如,以后儿子能否认祖归宗还说不定哪!想到这雅儿忍不住伤心地哭泣。
  ? ?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了苏州来信,但信封上的字一眼看出不是正路的笔迹。雅儿狐疑地抽出信笺匆匆看过几行,见了鬼似的大喊一声“啊”一跤跌坐在圈椅上不能动弹,嘴巴一直长得大大的,信笺悠悠地飘落在地上。刚端茶进来的丫鬟冬梅见此情景吓得扔下了手中的托盘,一盅银耳倒了一地,碟儿碎成几瓣。丫鬟夏荷脚步匆匆来到大厅,“老爷老爷,您快去看看吧,小姐出事了!”鲍大说:“什么事值得大惊小怪的,小姐不是刚才还好好的吗?”话是这么说,当爹的还是疾步走向雅儿的房间,看着怔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女儿鲍大也是心里一惊,“雅儿,你这是咋的啦?”“爹!”女儿起身抱着鲍大大声恸哭。鲍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咋啦,女儿你说句话呀!”雅儿哭喊着说:“天塌了!”鲍大更是莫名其妙了,伸手试探女儿的额头。
  ? ? 这时,一旁的丫鬟冬梅将地上的信笺捡起来递给了鲍大。鲍大大致浏览了一遍,紧邹眉头,接着又仔细看了一遍,满脸的凄切,也是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鲍大自言自语,“女儿说的没错真是天塌下来了!”女儿是鲍大的掌上明珠,自小聪慧,知书达理,娇养惯了婚姻之事也由不得爹了,来说媒的不乏富贵人家,也有官场上的后生,雅儿就是看不上眼。父亲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好不容易遇上范公子,雅儿一见钟情,原以为从今往后两人白头到老,却等来了惊天噩耗。女儿精神垮了当爹的可要坚强呀!装也要装的坚强,否则女儿更要崩溃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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