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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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的灯塔商稚言当然记得。旧灯塔拆除了,新的灯塔造型富于设计感,但商稚言还是觉得以前那个最好看。
  “我小时候住在那边,离灯塔好近好近。”女孩轻声说,“我常常到灯塔那里玩。”
  她很轻地吸了一口气,这个动作给了她一丝继续往下说的勇气。
  “是爸爸和妈妈带我去的。”她始终盯着远方,旧灯塔曾存在的位置,“我在小学作文里写,我爱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把最好的一切给了我。”
  黎潇哭了。她没有看身边的陪伴者,目光放得很远很远。她说小时候的许多事情,父亲骑自行车跨过半个城市给她买脆皮烧鹅,母亲用旧衣服给她的洋娃娃做小裙子小帽子,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每一次……每一次之后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嚎啕大哭,“我以前的生活全都是假的吗?可是他们的确很爱我,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是我的错,还是他们的错……没有人帮我,我不敢回家,可是世界上没有别的任何地方可以收留我……”
  决定通过孙羡来寻找黎潇之前,商稚言去找许多人谈过,其中就包括黎潇的主治医生。医生坦白告诉商稚言,他无法向她透露黎潇这件事的细节,但他能确定:黎潇的自残倾向是一切恶化的标志,她开始走向自我毁灭的方向。
  她无法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越是成长,她越会知道这样的家庭绝对不正常。而与同龄人的每一次相处,都会令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处于怎样的噩梦之中。同时她又无法摆脱,长达数年的罪恶行为已经改变了黎潇的思考方式,她认为自己不能离开家庭,不能摆脱父母,除了顺从她别无选择。
  而顺从带来的痛苦让她不得不以强烈的自我否定来缓解。黎潇会否定自己的存在价值,她会把一切归罪于自己,这让她能够在一种心甘情愿的状态下接受父亲和母亲对自己做的一切。
  但这是不正常的。精神和心理的矛盾不断角力,黎潇必定会走向自我毁灭,自残是自杀的前兆。
  这一晚上,黎潇哭一会儿,说一会儿。事情是从初中开始的,但她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当她第一次向母亲求救时,母亲说着“我要去工作”而关上了门,把她和父亲留在家里。那一刻对黎潇的打击,比任何事情都可怕。
  她的家庭从那天开始彻底改变。某种不可说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黎潇因为太过痛苦而厌食,吃什么吐什么。母亲慌张地带她到诊所检查,得知她没有怀孕后,黎潇在自己的母亲脸上看到了一种古怪的神情,是霎时间的轻松,也是更复杂的怨恨。
  “妈妈一定是恨我的。”黎潇呆呆地说,“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恨我。”
  她也会对黎潇哭。她哭着说这个家不能散,每个家庭都要有一个男人支撑着。她给黎潇买避孕药,看着黎潇吃下,把黎潇的麻木神情解读为两个女人对彼此的理解。
  一场长谈。
  商稚言告别孙羡和黎潇,往公车站走去。
  她坐在冰凉的候车凳上,看流光溢彩的街道。周五晚上的城市像巨大的游乐场,可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黎潇身上的故事比她想的更让她难受。纵然她想过可能发生在女孩身上的一切,但当真正面对黎潇时,前所未有的感觉击中商稚言,令她手脚发僵,舌头发麻,有时候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铺天盖地的痛苦如同浪潮,狠狠朝她扑过来,把她卷入其中。
  她从未有这样一刻深深地明白,那些新闻稿件里的每一个某某,每一个轻淡的名字,都是活生生的人。
  车来了一趟又一趟。商稚言走到僻静处,打开录音笔。方才黎潇讲述的时候她没有打开,现在终于整理好了思路,开始慢慢复述那些重要的部分。
  #
  连续给商稚言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接听,余乐便知道她又在加班。
  商稚言的工作不需要定时打卡上下班,是相当自由的。但自由的代价是,时刻有稿子要写。余乐给她发了信息问今晚的夜宵如何处理,抬头时,又在球场外侧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余乐已经在球场见谢朝好几次了。去新月的食堂吃饭从未见他露过脸,偏偏却在没想过的地方频频遇到。余乐坐在场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朋友说话,始终盯着谢朝。
  谢朝还是穿着便服,一副完全不准备下场打球的模样。在余乐看来,他和高中时候相比,变化不大。人当然是成长了的,但也只是个长开了、长高了的谢朝而已,没有太大区别。
  余乐从同伴手中抄起球,从场边走过去。
  谢朝没注意到有人接近,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一个跳投三分球的人身上。
  球稳稳落袋,场边一阵欢呼,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余光却忽然看见一颗球落在脚边,随即弹起,冲自己的脸窜来。
  谢朝后退半步,稳稳将球把住。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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