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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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传来轻轻的、颤抖的嗫嚅声。他没听清楚,转过头门已经关上了。
  李怡诺在那边以背抵门,昨天,李善斌就站在这个位置,反手握着门把,看着她。她站在里屋门口,离爸爸很远很远。她很想扑在爸爸怀里,低下脑袋让爸爸重重抚摩头顶。可是她一动都不敢动,她不想进行最后的仪式,一旦做了,就代表着分别,代表着结束。这厅堂里的几步之遥是千山万水,是咫尺天涯,李善斌在海的那一头望着女儿,最后的告别梗在喉头,他开始点头,用力地不停地点头,他想让女儿知道,他是放心的,他是骄傲的,他藏起愧疚,竭尽全力地祝福。汹涌沸腾的情感托起一朵朵愿望的浪花,交溅成弥漫胸口的飞沫。
  “好像啊。”
  这是李善斌留给李怡诺的最后一句话。
  李家之前租的屋子离得不远,在一幢同样破旧不堪的六层楼的顶层。房东接到警方电话的时候在崇明,紧急往这里赶。她人还没到,刑警就已经兴奋了起来,因为侦查员们意识到,这间房门紧闭的601室,有相当概率是分尸现场。
  端倪出现在刑警对邻居的调查,目前问到的邻居都对601室曾经的李姓住家缺乏了解,这片的治安同样不好,租金低租期短,租客们流动性强且互不交往。他们印象最深的倒是李怡诺,见过一眼的都不会忘记。501室的租客贡献了一条线索,两个月前楼上漏过一次水,位置在客厅靠近卫生间处,天花板上的水渍依然可见。由于上楼交涉的时候没有敲开门,漏水也没持续太久,就不了了之了,毕竟不是自己的房子。后来发现下水管连着几天不畅通,水下得慢,501猜测是不是这个原因,让楼上溢了一次水。估计是从卫生间里满出来的,客厅防水比卫生间差,所以从客厅漏了下去。
  漏水事件就发生在李家搬离的那一两天,同时也重合了被害人的死亡日期。如果说单这个还不够让人想到什么,那么负责这一片的户籍民警提供了另一条线索——“吸血老鼠”流言。这个流言一度传得神乎其神,以至于户籍警都做了点调查,好平复居民们的恐慌。流言的源头来自一只被打死的满身是血的大老鼠,民警看过那张恶心照片,死鼠通体暗红,皮毛沾染的血量显然不仅仅来自它自身。另外有几个惊恐的孩子宣称,他们在一个傍晚看见一串血老鼠从地缝里蹿出来。户籍警向居民保证,这些老鼠不过是在某处沾到些鸡鸭血,不具备攻击性。血鼠并未持续出现,似乎印证了户籍警的判断。而现在,依据血鼠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侦查员们复原了这样一幅画面。
  被害人尸体在601的厕所里被锯开。大量的血、碎肉或许再加上一点点的骨渣顺着下水道排出,并由此造成了下水道的不完全堵塞。地下的生活污水隔离池并不密闭,老鼠们闻腥而至,在血水中饱餐一顿。而凶犯在冲洗浴室清理痕迹的时候,造成了浴室积水,这就是501浴室天花板上水渍的来源。
  有几个侦查员在楼底下挖隔离池,想看看事隔两个月,经过老鼠和微生物的摧残,还能剩下些什么东西,希望很小。剩下的人全都挤在601室门口,要不是房东在最新一通电话里保证二十分钟准到,他们就打算强行破门了。如果那里面真是分尸现场,找到痕迹的可能性很高,完美清理血迹是件高难度的技术活。王兴说了,只要在墙上找到一星半点儿血迹,他就能搞定李善斌的通缉令。
  房东是个矮胖的中年本地女性,走到六楼已经喘得像风箱。她紧张地弓起背向警察们打招呼,然后用胡萝卜粗细的手指在一大串钥匙里寻找着。
  “阿是两个小年轻闯祸了是,我就不应该租把伊拉,心太急租客挑不对啊,造孽了。”
  老冯在旁边听得不妙,问:“你这里又租出去了?”
  “是啊是啊,警察同志放心,我过来没有和他们讲,我懂道理的呀,不可以打草惊蛇的呀,我顶配合你们工作了。”
  几个刑警面面相觑,刚才调查邻居的时候,没人提到有新租客进来,这邻里关系也太冷漠了。
  “什么时候租掉的?”
  “刚刚一个礼拜不到。”
  希望新租客没有大扫除的习惯,老冯想。
  门打开了。
  房东往里面瞧了一眼就哎呀惊叫起来,说怎么给弄成这样了啊。后面的刑警心急火燎地把她拨开,一拥而入。
  地上散乱着几个彩条布编织袋和两个行李袋,胡乱地塞着衣服,窗台边的墙角堆满了烟头和果核,用过的纸巾满地都是,椅子横七竖八还倒了一把,桌子的玻璃台面上全是混了烟灰的斑斑污渍,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发酵出的味道绝对让人难忘。
  来的都是老刑警,见惯了各种新鲜或腐烂的尸体,对新租客糟糕的卫生习惯并不介意。相反倒还放心了一些,能把住处折腾成这副模样的家伙,是没那份闲工夫大扫除的,他们只会增加痕迹而不是减少痕迹。让刑警特别期待的是每间屋子都贴了墙纸,这种廉价材料的吸附能力很强,如果沾上了血渍,就不可能彻底搞干净了。
  “伊拉肯定不止两个人,要死了,起码四个人都不止。小瘪三骗我啊,这记亏死亏死了啊,白白装修了呀我的钞票啊。”
  包括一只脚已跨进卧室的老冯在内,所有刑警在这一刻都把头转向胖房东,一只只眼睛瞪得溜圆。
  “装修?”几个声音同时问。
  胖房东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是啊,刚装修完。”
  “墙纸换过?”
  “那总归要换的咯。”
  “卫生间呢?”
  “也全部弄过了呀,浴缸么换成了淋浴房,瓷砖全部贴过,清清爽爽,原来那样怎么租出价钱呀,现在好了。”胖房东哭丧着脸说。
  几句脏话不约而同地飙了出来。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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