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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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氏早已站了位,圣上大力推行科举,家族自然要全力支持。可论他自己私心,对这事是不大认同的。寒门子弟纵有能力,没经过家族几代熏陶,眼界短浅,怎么能治国?科举口子一开,世家与庶民共同理政,各有立场难以协调,怕是将来朝中要大乱。眼下这个陆德海,明摆着就是圣上的马前卒,要靠他开路的,可不是也一样看出了利弊?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之本性。这事做成了,也是毁誉参半,做不成,那就是万劫不复,没人愿意牺牲前程的。圣上到底还是年轻,把人想得天真。
  他顺水推舟,把陆德海引走,也算含蓄给陛下提了个醒。这个年轻人确实不错,栽到科举里,可惜了。
  刘盈嗟叹了一番,想到年轻皇帝的倔强与强硬,默默摇了摇头。
  三月中旬,容胤终于结束了劝农仪典,带着大批人马回宫。
  两人已经有月余没见,泓想念得不行,可容胤回来还得先行国事,要到祈丰殿正堂把金瓯里供奉的五谷换新。群臣围护皇帝行国礼,泓不得机会亲近,只得眼巴巴的跟在后面。好不容易等到事毕升座,容胤借着换仪服的间歇,才狠狠抱了抱泓,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亲。两人一触即分,泓心里怅然若失,怔怔的看着天子高立丹墀之上,带领群臣为来年的风调雨顺向众神祝祷。
  正式的祈谷大典在籍田已经做过了,这次不过三拜而毕,御驾就移到崇极殿受礼。泓从未觉得这些繁琐的仪典如此难熬,众人皆肃穆,唯他满怀急切,焦躁的等待陛下属于他的时刻。直等到日头过午群臣才退,他蹑手蹑脚的进了内殿,见陛下正换衣服,就遣退了宫人,将外袍轻轻搭在容胤肩上。
  容胤没有回身,只是顺势拉着泓的手,把他往怀里带。两人挪了几步,一起摔进软榻中。泓预感到要被摸了,便紧张地绷起腰身,向后仰起了头。容胤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探进衣服里暧昧而缠绵的摸他,低声问:“这么多天,一个人干什么了?”
  泓意乱情迷,晃着脑袋小声说:“等陛下。”
  容胤满心窝的鼓涨温柔,紧搂着泓咬耳朵,说:“一离了皇城,我就后悔了……下回说什么也得一起去。”
  他一边说,一边解泓的衣服,抓着泓手脚,恨不得把他团团揉搓成一个小球扣在掌心里。泓大白天的就被脱光,害羞得全身发红,遮遮掩掩地藏在宽大的朝服下,被皇帝半哄半劝,到底亲热了一回。两人蹭在一起腻歪许久,互诉别后诸事,泓便告诉容胤科举春闱已毕,隶察司审出了百余考卷,只等皇帝御笔钦点。容胤微一思量,就让他把卷宗拿到暖宁殿去替自己审阅,又嘱咐他对新科举人们多加关照。泓都一一答应,容胤便和他十指相扣,缓缓道:“这一块,以后就交给你了。将来越做越大,必然会抢了世家大族的利益。这是一条得罪人的路,你会被人仇恨唾骂,陷害诽谤,你全心栽培的人,会反过来敌对你。你辛苦开路,耗费无数心血,回过头会发现大部分人都把功劳归到自己身上,反轻贱你佞幸媚主。这条路苦辛多而欢愉少,可是一旦做成,将遍惠天下,是件值得做的事。”
  “我也可以让你管钱管粮,一道圣旨就能让你得众人追捧,名利双收。可名利是个让人舒服的东西,却不能让人燃烧。一辈子总该竭力做点什么,把涣散的精力热情都凝注起来,发光发热,过向上的人生。这是我的野心,所以,我也这样为你安排。你要是有别的想法,就告诉我,我们再商量。”
  泓还在意着自己没穿衣服这件事,小心翼翼把裸露的腰臀往皇帝的怀里藏,点头道:“没有别的想法,这样挺好。”
  容胤含笑问:“这么干脆就答应了?”
  泓“嗯”了一声,答:“臣从龙。”
  容胤不再说话,凑过去在泓脸上亲了无数回。
  第28章 收局
  转眼就进了四月。春暖花开,冻土渐化,枢密院结束了上一年国库对账,划拨了银流下来,治河工程便重又开始。这是朝廷主持治河的第三个年头,短短几年时光,漓江已经大变了模样。骊原周氏郡望内山地多水脉少,桑蚕不服水土,缫出来的都是下等粗丝,色泽黯淡,质感粗劣,往日少有人问津。可朝廷收丝都为军用,丝质不讲究,价格给得又好,农家便纷纷弃田从桑,在重峦叠嶂的山地间栽种起绵延不绝的桑林。
  下游荆陵隆氏境内常年泥沙积淤,积成了一片漫无边际的浅泥沼,如今聚集了十几万役夫在这里淘滩作堰,已经出现了河道的雏形。这些役夫本是当年水患失田的流民,现在领着工钱一干好几年,索性就在荆陵安了家。这些人手头活络,衣食住行总要有个来处,商家闻利而动,便在漓江沿岸热热闹闹的开起了店面,每天无数商船往来,把昔日冷清清的滩涂变成了红火火的水路码头。
  在漓江入海口,朝廷特设的静水港已经修建完毕,加上云氏大力扶持,北上商船全在沅江卸船,每日吞吐货流无数。商业一起,税银就增,朝廷在漓江课税都是通过世家缴纳的,枢密院算好数额奏上来,容胤见了便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朝廷连续几年倾尽府库,眼下终于能缓口气了。
  这几年他东挪西凑,拆了东墙补西墙,精神时刻紧绷着,生怕哪里出了差池,拿不出银钱。云周隆三家今年税银翻了几番,多了这笔钱周转,哪怕边疆再起战事也不怕了,还可以往天下粮仓里多放一点粮,补上当年赈灾的窟窿。等整条河水路通畅,沿岸码头大兴商业,退耕失地的百姓也可以有个活路。
  他心情极好,便下旨大加褒奖,又令两河督道协理三家缴税,尽快让银流回笼。皇帝龙心大悦,朝中便暖如春阳,众臣都松了一口气,知道来年差事好做。岂料没过了两天,云氏突然携周隆二姓并大小属族上本乞赦,说是域下治河扰民无数,请朝廷免赋一年,作百姓安宅之资。
  乞赦免赋是大姓的特权,凡郡望内有天灾人祸,家主都可以上本乞赦,为域内百姓请命。这也是皇族和世家交易的一种隐晦方式,当年太后垂帘时令云氏出银抚军,作为交换,就曾免了云氏五年粮税。可眼下国库半罄,朝廷正值用银之际,漓江三大郡望并十几属族同时上本乞赦,摆明着就是来者不善,要趁人之危,合力向皇帝施压。世家联合反逼人君是国之将衰的不祥之兆,奏本一出,举国皆震,朝野上下登时哗然。
  漓江富庶,每年的税入几乎占了国库的半壁江山,沿岸几姓世代联姻,早同进同出,盘根错节结为一体,如今统一了战线公然拒税,朝廷纵想追究,也难单拎出一家惩戒。何况眼下治河到了关键时候,税银收不上来,朝廷就没钱再投入,只能停工干等。尚书台左丞刘盈急得起了满嘴的燎泡,当晚就领着尚书台众位辅政大臣入暖宁殿劝谏,请求年轻气盛的帝王暂且退让,下诏罪己,向世家低头。众人都知道此事是因皇帝拒婚而起,便委婉相劝,建议就算不立继后,也应该让云婉以外封承恩的身份重入后宫,施以恩宠。众臣声泪俱下,劝得口干舌燥,可年轻的帝国皇帝面无表情地听完,却始终不作表态。
  世家是皇权统治的根基。皇帝亲政才几年,羽翼未展势力还没扎下,这时候得罪云氏,相当于砍掉自己一条臂膀;而云氏摄政几百年,在朝中已经根深叶茂,难以撼动,真若横了心和皇帝叫板,最后怕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群臣劝谏不成,眼见着皇帝一意孤行不计后果,难免忧惧。事关重大,军中亦有惊动,众位效忠将军和皇族外封王索性合奏了一本,恳请皇帝以大局为重。有道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一家出了事,果然满朝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眼见着众人一面倒的支持漓江三家,容胤冷笑了一声,索性再不听谏,御笔饱蘸了朱砂,批了个“准”字,便令下发各部,广而告之。
  他这个“准”字批下来,别人还未怎么样,倒打得漓江三家措手不及。所谓乞赦不过是个要挟,三家本抱着漫天要价的打算,等着朝廷就地还钱,岂料年轻的帝王冲动行事,竟然真就免了一年钱粮,宁可吃闷亏也不肯低头。三家聚头一商量,觉得眼前的便宜不妨一捡,等国库入不敷出的时候,自然叫皇帝知道其中的厉害。九邦大小世家无数,这三家带头倒逼皇权占了便宜,其他人未免也暗生觊觎,想要效仿。一时间有人担忧有人暗喜,有人惶惧有人蠢蠢欲动,朝野上下俱静,只等着看皇帝如何收场。众人心思各异,容胤只作不知,若无其事的令枢密院重做了预算,照旧治河。
  四月五月云淡风轻的过去,进了六月,一年过半,枢密院便觉得有些吃紧了。往年漓江三家缴上来的税都拿来贴补治河,如今缺了这笔进项,就得从别处腾挪,一来二去几处款项没有着落,枢密院只得请旨拖延几日。容胤知道枢密院不好过,当即温言安抚,准了延期。这仿佛是一个不详的预兆,是帝王凛然威仪被臣子冒犯的一个开始,九邦万众瞩目,都看到原来三家联手,就可以问鼎天子之尊。一时间朝野人心浮动,议论纷纷,逼得尚书台左丞刘盈不得不出面站位,带领一众世家高调效忠,力保容胤大位安稳。
  治河延期拨款的消息传到漓江,宛如往火药桶里扔了个炮仗,霎时就炸开了花。三家拒税,朝廷无力掏钱治河的消息早就在民间流传,众役夫或是水患失地的流民,或是贫寒的穷苦人家,拖家带口在此地出力,都指望着五年后攒笔银钱可以安家。一旦朝廷停工,就是断了众人的生路。大家一年辛苦到头,税都没少交,岂料都进了云周隆三家的腰包,后果却要众人自己承担。这一下群情激愤,民怨沸腾,几乎是一夜之间,各地都有人揭竿而起,举起大旗带领愤怒的人群向三家问罪。
  这一次震荡被后世称义,以云隆周三家的衰落为标志,预示着古老皇朝终于进入中央集权的新时代。隆氏首当其冲,十几万役夫在郡望内声势浩大的张扬起来,隆裕亭几乎吓死,连忙就近联系周氏派兵相救。岂料连环套环环皆套,周氏早先一步被隆氏套死。原来周氏境内已经全民皆桑,产出的蚕丝虽然粗硬,价格却低廉,连寻常百姓都承担得起。漓江治河役夫十几万,工钱又给得高,众人手头活络了,都愿意买块漂亮的丝绸给家里妻女添衣。今年因着乞赦,朝廷没有收丝,大批的下等蚕丝缫出来,有钱人不屑一顾,就全靠着治河役夫购买。现下这样一闹,周氏的丝绸就全砸在了手里。周氏百姓几年前就弃耕从桑,吃粮全靠卖丝得利,丝卖不出去,一家老小全都得饿死,还不等治河的役夫们闹起来,周氏郡望内已经自己先开了锅。
  眨眼间一条大河就寸寸沸腾,沿岸民众尽举义旗,向三家问罪。郡望里都是世家自治的,一家不过万余民兵,怎么顶得住百姓的汪洋大海?周隆两家见势不好,当即共同上奏,深刻向皇帝承认了错误,表示头年税银早就齐备,如今境内盗贼繁多,恐怕有失,请天子赶紧派人下来收银,顺路帮忙把流民镇压一下。他们之前挟恃逼迫帝王,现下知道这一笔帐必要算清,只得硬着头皮叫长子亲自捧本上奏,给皇帝送人出气。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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