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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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林道:“陛下遇险,叫我如何能安然等候——下次还是莫要如此贸然出海了。”他想埋怨楚昭信了那虚无缥缈的祈福之说,却到底没开口,一边替楚昭解盔甲替他检视身上是否有伤,一边道:“李一默真是胆大包天,让您深陷险地,前儿还敢说想谋调,真该再让他这苦寒之地多磨上几年。”
  楚昭噗哧笑了出来:“他也吓得不轻,不过这次错有错着,这松浦武信骚扰海疆多年,滋扰百姓,烧杀劫掠,朝廷早就想剿灭,却碍于他们熟悉海上,每次都被跑了,这次难得正好撞上,正好顺手灭了,那松浦武信被生擒了,到时候交给有司议罪,最好再审出他们的老巢来,朝廷出兵给清剿了,也好杀鸡骇猴,将这一代海疆荡平了。”
  双林低声道:“说得轻松……”楚昭看他眼睛里都是血丝,知道他定是吓得不轻,心里也十分愧疚,长臂一伸揽了他便往船舱里带:“我让李一默留下来收拾残局,等会儿船只就开船回去,不过听说缴获了许多战利品,等会儿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现在咱们先歇一歇。”
  双林被他按入床上,整个人都被楚昭搂入怀中,严严实实裹了被子,略微挣扎了下,楚昭笑道:“别动,好好歇着,我就抱抱你。”双林闻着他衣上的味道,说实话这么一折腾两人身上的味道都不算好闻,但却都莫名的令人安心,不多时两人便已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
  等双林一觉醒来,船已快回到了,楚昭已不在船舱内,应该是去处理海寇的事宜了,双林换了衣服出来,遇到李一默,他兴高采烈地拉了双林神秘兮兮道:“走,带你去开开眼界!这次咱们可宰了只肥羊!”
  双林有些无语,李一默拉了他去了船舱甲板上,夕阳西下,船舱上点好的战利品在夕阳中闪闪发光,大块大块的赤金饼子、砂金、金锭、马蹄金排列着,又有描金箱子里盛着满满的珍珠、蓝宝石、红宝石、大块的翡翠原石、玛瑙;柔软的绸布里包着的龙涎香、沉香、犀角、象牙……各种头面首饰、一套套精美绝伦的瓷器。
  李一默道:“都是打劫来的,已审出了他们的老巢,明儿就带兵去清剿了,定然还能弄出更多的油水来!他们也是养肥了胆子,暴风雨看到我们这些官方水师,居然还想趁灾打劫,没想到遇到了咱们这硬点子,哈哈哈!”一边又和双林低声道:“你快看看喜欢那样,我给你留下,这里头还是有点好东西的,比如那犀角留着也不错,定惊安神,治病的时候未必能找到这么好的,陛下已经和我说了,让留出三成不入帐,给这次出来的将领兵士们全分了。”
  双林道:“我不要,你留给那些死难和受伤的将士吧。”
  李一默揽了他的肩膀道:“你傻的么?抚恤是另外出的,这是陛下的恩赏,你该自己留些钱了……”他想了一会儿又拉了双林到一旁栏杆处,对着海水低声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厮混了这些年,也该为自己后路想想。连肖刚都成亲了,你生父那个样子就不提了,想必亲族这边你也没什么亲人了,不如收养些小孩子为义子,最好是从小抱来的,给你养在外宅那儿,你若是怕麻烦,我给你物色几个好的乳母替你养着,你只要有空陪着玩玩便好……将来养老也算有靠。”
  双林摇了摇头:“我不会养孩子,再说了孩子们将来长大了身份尴尬,何苦来。”
  李一默叹道:“你这人……怎的完全不想些后路的?总要为自己打算打算,我也不是让你和别的公公一样娶媳妇,就是膝下养几个义子,省得将来到老了寂寞……陛下如今是待你荣宠一时,但是这情分就好比茶水,越冲越淡……情到浓时情转薄……更何况是这断袖分桃之事,历来不过是尝尝,没个长久正经过日子的,寻常百姓家娶妻生子才是正道,你情况不同,却该趁如今陛下还顾念着你,多为自己打算打算……话说回来,你如今这样,不好吃不爱穿,不图财不贪权,这相爱了,必然对对方有所求,所以才贪嗔痴恋生烦恼,你这般清心寡欲,也不像是想长久过日子的样子……倒像是得过且过……”李一默正说得起劲,忽然听到后头有人轻咳了一声,转过头一看看到楚昭正铁青着脸看着他,登时魂飞魄散,忙干笑着施礼,双林看他又多嘴多舌惹了祸,心里好笑,也上前施礼,楚昭冷哼了声,问他:“交代你办的事都办好了?”
  李一默忙找了个借口干笑着禀了两句,所幸这时船快到港口了,正有士兵来请示到港的事,楚昭绷着脸打发他走了,才看向双林,双林看他满脸郁闷,忍俊不禁,上前道:“陛下这次祈福可有收获?”
  楚昭看双林满脸若无其事,心下暗自梗着,李一默那番话,虽然混账糊涂,偏偏有一个地方说得对,但凡相爱,必会不由自主要从对方身上要求什么东西,双林自跟着自己回宫以来,固然和自己情意绸缪,无所不依,十分投契,但时间长了,他的确感觉到了双林无所求的态度,不求永远,不求白头,不求名分,不求权位,不求财产,甚至连那合欢之事,也是他要求,双林便顺从,他若是不要,双林也仿佛完全不在意一般。
  这样的态度的确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会让他时常怀疑,是否双林一开始就知道没办法离开他,只好改为顺从,其实心里一直在等着他厌倦,放他离开?
  第155章 国子监
  这一时兴起的度假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万寿节要到了,楚昭不得不回京,他虽然是节俭之人,但圣寿事关国体,不仅仅是臣民同庆,四方属国甚至远方小国都有来朝贺的,要维护国家体面,他自然是要回京,加上这次出了这事,京里重臣和辽东地方官员都吓了一跳,纷纷上书请陛下回銮。
  而等楚昭带着双林回了京,铺天盖地的弹劾御前总管兼御马监掌印太监傅双林无诏调兵的弹章又雪片一样地上奏到了楚昭御前。
  这次连几位阁老都表示了不赞成,应该严惩的意思。毕竟一名内宦居然能无诏调动如此多的兵力,若是某一日,他看不顺眼哪个大臣,是不是也可以悍然动兵,先斩后奏?往更深点想,这次是救驾,下一次呢?从前皇帝宠幸傅双林,但傅双林毕竟比较低调谨慎,大部分时间都在宫内,并没有什么劣迹,大家大部分都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如今事发,许多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默默站在皇帝身后深得皇帝倚重的权宦,手里拥有的究竟是多么大的权力,无诏调兵,易如反掌,辽东一地,几乎就是他的天下,朝中辽东旧臣不少,更不要说这次调兵后,皇帝完全没有猜疑问罪,连个象征性的斥责都没有,这怎么行?
  然而这些弹劾都被楚昭视若无睹地留中了,既不回应,也不批注,朝议中若有大臣提出此事,楚昭也一言带过避重就轻,只提救驾之功,象征性地罚了傅双林和辽东几个将领的俸禄。眼看这就轻轻放过了,谁都知道无论是傅双林也好,辽东那些肥得流油的当地将领也好,谁都不是靠那几个俸禄过活的,一个有帝宠在身,赏赐不断,辽东那些将领更是刚刚端了一个海盗巢,更不知暗地里赚了多少,谁在乎那点朝廷俸禄?然而楚昭这人虽然脾气温和,慈孝宽大,不是那刚峻酷烈的君上,登基这些年,却也是柔中带刚,仁而善断,若是一拿定主意,那是谁劝都没用的,大的如立后、御驾亲征诸事,小的如一些朝事议论,他之前虽然也会听取重臣意见,但若是下了决定,那便是无论如何不会更改了。
  到底傅双林这次是有救驾之功,因此朝臣们弹劾过一轮,看皇上置之不理,回护之意十分明显,眼见着又是万寿节,各国使臣已陆续到京,朝臣们也都不是傻子,谁也不会在皇上做寿的时候给皇上添堵,给外国使节看笑话,便也都息了。于是朝廷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暂时将种种汹涌暗流隐藏,齐心协力歌功颂德,预备起万寿节来了。
  眼看万国来朝,四夷臣服,万寿节将至,没想到这时候国子监几位监生带头,居然集体上书,伏阕叩阍上书,斥责御前总管太监傅双林,貌恭怀奸,蒙蔽君上,结党营私,与朝廷重臣表里为奸,祸国殃民,滥用权力,擅施刑赏,前有毒杀生父罔论人伦之行,后有无诏调兵无视国法之举,请陛下斩之以谢天下。
  国子监这集体上书来势汹汹,除了伏阕上书,甚至还四处投书。朝中重臣多收到这仿佛檄文一般精心写就的讨伐书,里头将傅双林骂得一文不值,用心险恶,更是提起之前被压下去的杀父一案,只说此案有黑幕,陛下被蒙蔽,用词讲究,辞藻精心,罪名又都十分耸人听闻,显然是要语出惊人。前朝太学大多是贵族子弟,本朝国子监刚成立时也是如此,且当时人才凋零,时有监生直接保举入朝的事,后来高祖命各地挑选府、州、县生员(秀才)中成绩或资格优异者,升入京师的国子监读书,并且多加重视,渐渐冠带云集,英才日盛,本朝数代,都曾对国家政令施行提过中肯建议,天和年间田英一事上也有过决定性的上书,更被当时先帝盛赞为“天子储养卿相之地”“天子虚己以听之,宰相俯首而信之,天下倾心而是之”,自那以后,国子监监生们十分积极关注国家大事,参与国家政令施行为荣。也因此,国子监每次上书,几乎都是冲着万世名节去的,一旦集体上书,不是直斥政令施行之舛、禁庭私谒之过,就是涉及国家盛衰之大计,语不惊人死不休,官员们也一贯十分忌惮他们,畏之如狼虎。这次上书,朝廷上下也是愕然,然而却也只能静观其变。
  连骆文镜都有些担忧,私下找了双林劝说道:“国子监生此举背后应该有人,但这次你无诏调兵的把柄在他们手里,理亏在先。先帝为人肃厉,却也对国子监学生十分折节优容,如今他们汹汹而来,不如你还是劝说陛下,暂避锋芒,先去辽东或不拘哪里任个守备太监,过几年再回来,文人笔如刀,国子监那边一贯是以谏人主,攻权臣,主清议为荣,必要冲着青史留名去的,陛下若是置之不理,不虚心听从,少不得要被他们安上个不肖先帝,不听谏言,惑于奸佞的罪名,有损英名。若是闹大了,他们动不动就要寻死觅活,白白博得个青史留名,倒让我主留个污名。”
  双林笑道:“这话相爷怎不去和陛下说。”
  骆文镜摇头笑道:“陛下这些年威重令行,我们何曾拗得过他,何宗瑜今儿御书房开口说了句,陛下立刻脸就撂下来了,说现在的国子监士人风气极差,悖谬狂乱,整日无心读书,公然狎妓冶游,又时植党相倾,结党营私,蛊坏士习,以私害公,如今捕风捉影信口胡言,背后定有人指使,如此背义趋利,乱政害民之行,合该申严学法、戒饬诸生,要不是一旁刘太傅劝了两句,只怕陛下立刻就要下诏给国子监学官要严惩学子了,后来陛下还给何宗瑜摊了个去广东的差事,没几个月回不来,这眼看天就要凉了,我可不想离开娇妻……你一贯是顾全大局的,还是你劝劝陛下好一些,我看你在京里也闷得很,不若出去外头松快松快。”
  双林噗哧一笑:“相爷真是会开玩笑,你们朝廷重臣都说不通陛下,难道我倒能说动了。”
  骆文镜笑道:“他倒还能听你几句,到底你自幼伴君,情分不同,再说这事和你有关,他肯定是怕冷了你的心,所以一意回护你,你自愿出去散散心,那又不同。其实我们何尝不知这后头有人捣鬼,只领头那几个就是当初什么破冰诗社的士子,只是为人君有时候也不能任性恣意,宁犯强人刀,勿犯文人笔,陛下难得的英明之主,没必要白白给这些士子做筏子出名,等这事平息后,来日慢慢收拾那些人便是了。”
  双林道:“陛下脾气可不是容易劝得动的,我试试罢了。”骆文镜含笑不语,双林看他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知道这些年虽然他和楚昭十分谨慎,这些楚昭身边的近臣大概多少还是猜出了些端倪,从前前朝时不时还上书请楚昭立后,如今前朝重臣,后宫太皇太后都却都装聋作哑不提此事,也不知是楚昭压服御下的手段了得,还是这些臣子都是聪明角色,不约而同地回避了这一事。
  和骆文镜这一小酌便到了夕阳西下,眼看宫门要落匙,双林起身告辞,乘了轿子便要回宫。
  没想到车子往宫门口走,路过闹市之时,却忽然停了下来,车子外头传来车边护卫斥责之声以及一些义愤填膺的声音此起彼伏:“奸佞贪权误国!”“揽权干政、欺君蠹国!”嘈杂声越来越大,显然是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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